鹿鹤呈祥

父亲

我尝过鸦片,那是6岁的时候。

30年代,父亲在乡村小镇开食杂商店由于价格公道秤头足,生意特别兴隆。每当业务繁忙,父亲便开始哈欠连天、涕流涎滴、无精打采,到这个时候,父亲便焦急地呼喊我的小名:“猴猫,快快快!”我敏捷地接过父亲手中的钱,奔跑到一家叫“梅叔”的馆子内,一手交钱一手接货,又奔回家中交给父亲,父亲如鱼得水,迫不及待拆开粽叶用舌头连舐带舔叶中的东西,末了,还把粽叶放进杯中洗洗,再把水喝得一千二净。转眼间,奇迹出现了,只见父亲两眼发亮,神情异样兴奋。

耳濡目染,父亲每每舔粽叶的表情烙上我幼小的心灵,总觉得粽叶内的东西肯定比糖果香甜。于是,我这只“馋猫”决心偷吃禁果。机会终于来了,父亲又将紧急任务交给我,在返回途中,我躲在厕所旁,小心翼翼拆开粽叶一看,根本不是什么又香又甜的糖果,面是与狗皮膏药一样又黑又软又糊的烂浆。不管三七二十一,我仿效父亲用舌头朝叶中一舔,唉哟我的妈呀,又苦又辛又辣,赶快又睡又咳又吐,霎时间天旋地转。我扶着墙壁,恍恍惚惚摇摇摆摆颠到家门口,眼前一黑,扑通声,瘫软在地上,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仅此一舔,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三天三夜…

父亲被抓去坐牢戒烟,大姐二姐爬山涉水到县城探监,回来向母亲哭诉父亲烟瘾发作时口吐白沫、大小便失禁、上跳下窜、倒地滚爬的恐怖惨状,直到此时,我才晓得平时父亲用舌头舔的黑浆糊原来是毒品鸦片。父亲被抓去戒毒,商店缺人经营,只好关门停业,一家人坐吃山空。半年后,父亲的毒戒掉了,但商店已倒闭了。

40年代,父亲身体复壮,东山再起,很快发了财,业务扩大,生意兴旺,交际的朋友越来越多,形形色色的人都有,不知不觉中,父亲故伎重演,又染上鸦片甚至用鸦片招待客人,整日醉生梦死,开支入不敷出。抗日战争爆发,侨汇中断,交通受阻,货源缺乏,资金短少,生意日渐萧条。未几,父亲因吸毒染上肺痨病久医无效。他自知求生无望,横心服下超量鸦片,安静地闭合双眼,抛下3个未成年的孩子,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。

记得我们那个小乡镇凡经商的人都发财置田盖楼房,唯独我父亲一生辛苦,半辈吸毒,被鸦片烟害得荡产破家亡身,留给后代的只是一个沉重的教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