鹿鹤呈祥

半夜拆床

越是富贵的人越怀念家乡,总想找机会还乡光宗耀祖。阿阳陪妻率子满载荣归省亲会友乃人之常情,但是,夫妻两鬓斑白还要补办婚礼却令人大惑不解,知情人暗地议论:这次阿阳衣锦还乡一定是借补办婚礼之机,报“夜半拆床’之仇。一传十、十传百,搅得阿恭疑虑重重,惴惴发怵,不堪回首的往事又重现眼前。

那是越穷越光荣、越穷越革命的年代,善于不择手段、投机钻营的阿恭当上了专政队长。一朝权在手,便把令来行,硬把阿阳、亚娇塞进宣传队。

阿阳是阿恭的堂弟,只差没卖身葬父,其它与《天仙配》的董永相;亚娇是侨乡富家千金,只差出生凡胎,其它可与七仙女比美。阿恭拉她加入革命行列,名为改造她的资产阶级世界观,实是贪羡她的花容月貌到底是天造地设还是偶然巧合,穷富悬殊的阿阳、亚娇在每出样极戏中都饰演男女主角。从排练到演出,日日夜夜形影不离,拉拉扯扯、碰碰磕磕竞拉出了友谊,碰出了爱情。

亚娇病了,脸青黄、颜消瘦、常呕吐、爱吃酸。阿母带她上医院,老中医闭紧双眼摸脉,睁开眼睛道喜,阿母问喜从何来?不问不知道,一听吓一跳,老中医说怀孕已四月且是男的。阿母先是以为误诊,继而大发雷霆,拖女儿回家关起门来逼供,当阿母得知“野种来自穷小子阿阳时,真是火上添油,给亚娇两条出路:

一是与阿阳一刀两断,立即去香港堕胎;一是脱离母女关系,不许再入家门。亚娇脱掉连农裙,换上草绿装,拜别阿母,冒着凄风苦雨跨入阿阳门槛。

阿阳不说明什么,便向堂兄阿恭借来旧床,悄悄登记,草草结婚,正想名正言顺美美睡个通肖,突然摇门声一阵紧过一阵,一声高过一声,原来是阿恭心中美人被人所夺,米煮成饭,气急败坏,漏夜讨旧床来了。阿阳跪地磕头苦苦哀求堂兄宽限至天亮,阿恭死活不答应,非马上搬回旧床不可。亚娇被争执声吵醒,二话没说,掀被卷席,把床板床架拆还阿恭,返身搬来土坯垒作床架,卸下门扇权作床板,两人和衣而睡,新郎新娘合唱南曲《孤栖闷》“房空凄凉,床空席冷闷煞人……”翌日雨过天晴,一些宣传队员和亲朋威友镌带礼品登门贺喜,但已人去房空。

一晃25年过去,党的改革开放政策使阿恭温饱不愁,逍遥自在。阿阳突然回来,阿恭却像大石压胸,睡不成眠、食不甘味,终日烦问家中,抱头叹息,妻劝他去向阿阳赔礼道数,请求原谅。阿恭在要陪伴下步履艰难地走入宴会厅,无心品赏满桌的名酒、名烟、名糖和山珍海味,悄悄蹲在旮旯,阿阳提高嗓门叫嚷道:“阿恭哥今天你唱主角,请上台!”陈恭懵了:“果真不出所料,要批斗我!”阿恭身不由己被半推半半推半搡拥上讲台,本能地立正低头,喃喃自语:“25年前我不该——” “嗳”阿阳截住阿恭的话,道:“今天生活多美好,干么还提不愉快的过去“要提!”亚娇霍地站在阿恭身边,阿恭吓得倒退一步,亚矫接下说“如果没有阿恭哥‘夜半拆床’的激励,就没有我们卧薪尝胆、发愤图强的决心,俗话说“有仇不报非君子”,她瞟了一下身后的阿恭,只见他头低得紧贴下颏,双手瑟瑟额料,亚娇继续说:“有恩不报是小人,今天,借补办婚礼之机,报夜半拆床之恩,大家光临。”阿阳全家齐动手把第一杯酒、第一文喜烟、第一包喜糖恭恭敬敬递到阿恭手中,阿恭惘然不知所措,不敢相信这是真的,但确确实实是真的,泪水不觉流
下,久久没反应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