鹿鹤呈祥

“铁”老板

我8岁便开始“偷”自家店中的钱,买糖果“贿”同学选我当班长,父亲业务繁忙,防不胜防,于是锯一段1.5米长的竹节竖着当钱筒,我的手拿不到钱筒底的铜片,就用小竹棍沾上用蜘蛛丝捏成的胶团,伸入钱筒将铜片一个一个粘上来,父亲发现后,非但没责备我,反而在人前夸我人小胆大艺高。

高小毕业后,大哥二哥相继去世,家庭的不幸使我痛失上中学的机会。按理我完全可以补大哥二哥的缺,但父亲却不肯让我进店帮忙,理由很单:家贼难防。但要清除我这块杂铁的锈斑,需回炉提炼,父亲深知自家的炉火不够纯青,毅然决定花钱买教训,将我送人社会这座大溶炉去炼铁成钢。尽管母亲百般袒护竭力劝阻,但父命难违,我提着小包裹,洒泪拜别双亲,背井离乡自谋生路,这年我才16岁。

爬山涉水,晓行夜宿,好不容易到了父亲指定的那个城镇。因为盘缠有限,不敢住进客栈,只好露宿街头,白天到车站码头大商店小工厂找工做,经过几天周折,终于被一家食杂商店收留。老板骨瘦如柴,弱不禁风,脸似倒吊葫芦,八字胡遮掩满嘴金牙,笑比哭难听难看,令人望而生畏、不寒而栗。按规矩,小伙计无资格与大老板平起平坐,他却一反常规,硬拉我与他同桌共进晚餐,每当他夹菜往我豌里放时,便眯眼睛翘胡子咧嘴露金牙,母鸡生蛋似地咯咯笑,我恶心低头,他以为我害羞,伸出布满青筋蓄长指甲的手狠捏我丰满软嫩的双腮。我又痛又气,哇地哭出声来,他急得赶快抓一把糖果往我口袋塞,连哄带劝:“小乖乖别哭别哭哩!”从此,我开始了寄人篱下、任人摆布的小伙计生涯。

上灯时分,老板把我叫上厅堂站住,他晚餐时的笑貌不知哪去了:左手捧着小本本,右手执着戒尺,双眉倒竖,嘴角下撇,俨然书熟先生他说要给我上人生第一课,他念一句我跟一句:“黎明即起洒扫庭院须内外整洁”,原来是朱伯庐治家格言。他干咳声提高嗓音:“勿饮过量之酒,勿贪意外之财!”反复三遍后突然提问:“何谓‘意外之财’,嗯?”他见我语塞曳白,非但没穷追,反而安慰道:“来日方长,何日想到,才解答无妨。”翌日,我“黎明即起”,扫地烧水泡茶装烟侍候老板起床,整理货架补足商品,早餐后开店门站柜台,脸带微笑点头哈腰迎送顾客遇到富豪仕绅,还得奉茶敬烟接衣递帽,幸得家父也是大老板,平时伙计恭维父亲和顾客的那一套,我耳濡目染,如今照搬出来,所以得心应手,深得老板赏识。

但他却又给我出了一道难题。那是半年后的一天清晨,我扫地时捡到一包东西,解开一看,原来是10枚白花花的银元。我估计是顾客丢失的,塞入自己的内衣口袋,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工作。但思想开始斗争,老板的“何谓意外之财”在耳边回响,我顿时浑身刺痛、面烧耳热。怎么办?对!遵照朱伯庐先生的格言“勿贪”嘛,赶快把银元放回原位,但,不行,倘若被他人捡去隐瞒不报,我岂不吃冤枉亏。我立即向老板汇报,老板似信非信,爱理不理,继续睡他的黎明觉,我只好把银元塞进他的枕底。

当天晚上,老板不提银元之事,却当众宣布提升我为采购员。从此,我结束了端面盆水倒夜壶低三下四的生涯,出门以车代步,左右不离保镖,夜夜与老板把盏对酌,共商业务。

一个月后,父亲派人来接我回家。临别时,老板把一包东西塞人我的小包裹,途中解开一看,原来又是那10枚白花花的银元,随附一张纸条写着:“10枚银元系令尊试题,现与《朱伯庐治家格言》一并奉还。

父来临终时把10枚银元留给我作镜子,治家格言作警钟,直至文革抄家时被造反派当封资修没收,但“勿贪意外之财”却成了我的座右铭。我能在国营企业工作33年,天天与金钱打交道而一尘不染,清清白白退休,堂堂正正做人,任凭风云变幻,我都心安理得,知足常乐,应归功于家父的良苦用心和老板的严格教诲。

洁身自好乃为人的起码之道也。

预告:“他看相算命贼准!他向谁借钱,谁就肯定活不过半个月!”但他大喊大叫装……下期请读《贾半仙》